汴京闲事录.2
方应看觉得自己该是一只凤凰,或者说一条潜伏在渊的真龙,只当时机成熟,便能一飞冲天。
他在朝堂上长袖善舞,在江湖中威望极高,纵使暂时受制于蔡京米公公等人,那也是暂时,总有一天,他方应看要掌握整个天下。
可惜出师不利,他现在就被人拦住了计划进程。
彼时汴京盛行一个叫“摩罗教”的教派,都说那教众有些实力,上可呼风唤雨,下可沟通阴阳,看到人前世因果。
小侯爷原是不信这些,只不过当他的马车走过路中央,被乌泱泱的信徒挡住去路时,小侯爷折扇一合,觉得该好好治治对方了。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敛财,当真是可恶。
方应看耳聪目明,端坐车里也能听清外边人群说话的声音,可惜太过嘈杂,正要听个明白真切,就听有个半大少年说道:“我才不信,除非你能变给我看看。”
那少年声音清脆,十分耳熟,仿佛是无情身边叫陈日月的小童。
“你要老夫如何展示?”
陈日月一时想不到,看到方应看的马车就在不远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伸手指向马车道:“你把里边的人变成鸡吧。”
话音才落,周围路人尽都对这模样清俊的小哥侧目而视,原本端坐在桌边的教众老脸涨红,枯瘦如柴的手指颤颤巍巍地点向陈日月,说道:“你这小孩,怎的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陈日月颇为不服气,丝毫没想到自己的话有何问题。
“我就说你不行。”
马车内的方应看更是冷笑,他与神侯府嫌隙不浅,那人有胆子当众挤兑自己,就该做好被收拾的准备!
他折扇一打,正要下车,便听得那教众说道:“小子,你说的粗鄙之物,老夫变不出来,但若是别物,还是可行的。”
说罢一打响指,口中念诀,脚踏罡步,朝马车一指。
任劳任怨听对方胡诌已是手痒难耐,却听闻马车中响起重物砸落的声音,拨开帘子一看,马车中衣衫折扇委落一地,车里的少年王侯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所以这便是你要养这只小鸡的原因?”银剑童子何梵问。
陈日月正午从集市中捧回来一只一脸愤懑,满眼杀气的鹅黄色小鸡仔,不过拳头大小,也不知是哪个卖鸡摊子遗落的,跟着他走了一路。
他把小鸡仔藏在衣袖里带进来,本来打算偷摸养着,没想到一下就被发现了。
两人围观桌上的鸡仔,陈日月低声说:“我有预感,它是方应看。”
何梵惊呆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都不是说瞎话的程度了,叫妖言惑众,视情节严重蹲大牢或诛九族。
他仔细端详那只无害的小鸡,想从对方身上找到方小侯爷的影子,一无所获。
“总之……想养它,得问问公子,公子好洁净,要是这只鸡到处拉屎,我们不收拾,他就得收拾我们。”何梵阿巴阿巴半天,才找回声音,他尚沉浸在面前这只鸡极大可能是方应看的认知里。
陈日月点点头,捧起小鸡跑进楼里找无情。
他满心欢喜,连带着手里的小鸡也欢喜起来。
无情素来极少吃荤菜,神侯府防卫得滴水不漏,想来不会有蛇虫猫狗出没,若是被养在此处,倒比自己一个……一只鸡在外边瞎闯要安全许多!
方应看伏在陈日月掌心,仰头看看今天早上还与他分外不对付的小童,内心生出许多感慨。
陈日月在书房里找到无情,询问能不能在小楼里养只小鸡。
“公子的花有时生出许多虫子,或许养只鸡会好一些。”小童有些局促地问道。
无情正在处理公务,瞧见那只毛茸茸的小鸡仔正歪着头打量自己,伸手过去轻轻挠挠对方下巴,一手撑着脸颊,也学着那小鸡仔歪头,温和地看着陈日月,“你想吃烤乳鸡?”
“啾!”
方应看瞬间冷汗淋漓。
“自家养大的可能会好吃些。”陈日月解释。
他觉得这只小鸡可爱,与他有缘,想养着玩。但他更有一种直觉,对方绝对是方应看。
只不过若是他敢这么说,无情绝对会给他扎上几针通通穴道。
无情心善,答应下来,正要把鸡仔拿开,谁知那鸡仔爪子一张,抓住自己手指不放。
陈日月能做得出把自己吃掉的事。方应看求生欲极强地抓着无情手指不放,对方个半大个孩子,正在长身体,见着馒头都馋,何况是胖乎乎的自己。
他得留在无情身边,起码无情吃素。
“……把它留在这吧。”无情怕把鸡爪子弄伤了,轻轻揉揉鸡仔的下巴。
小楼里鲜少有人类之外的活物,他瞧这鸡仔可爱,也怕剑童们不小心把它弄伤。
陈日月正要提醒自家公子,想了想,还是罢了。
白可儿去杂物室找了一只篮子,垫上手帕,给鸡仔当窝。
如今这窝就放在无情书桌上,里边用茶杯盛满清水和小米饭,对一只鸡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
不过对方应看而言,顿顿白粥,小侯爷吃得十分不是滋味。
在无情批公文的时候,小侯爷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伏在纸上看。
无情分神出来挠挠他的下巴。
“啾!”鸡仔仰头叫了一声,又闭眼伏在公文上,身体挡住部分字迹,显然是不打算离开了。
这时已经夜深,这人倒是比皇上还要勤快,也不知道还能睡多久。
无情给鸡仔挠痒痒,不小心戳进对方翅根处,那里的绒毛又暖又软,鸡仔被冻了个激灵,撩起眼皮瞧瞧无情脸色,抬起翅膀把对方发凉的手指尖盖起来捂着。
自己这是被一只鸡给照顾了?无情一愣。
如此过了几天,神通候府来人求见四大名捕。
诸葛正我看到无情正抱着小鸡在花园里看书,把他叫过去,任劳任怨见无情膝头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五官微不可察地一抽。
他们将方应看神秘消失几天的事情和众人说了,希望神侯府能帮忙寻人。
“就不怕我们不管吗?”追命好笑地问。
任怨幽怨地看着面前这明显想摆烂不管的青年,低声说:“这也是上边的意思,我们小侯爷是皇帝和蔡相的得力手下,他不在,皇上也是茶饭不思。”
“无情捕头为何带着一只鸡?”任劳问。
“我养的。”无情近来越发喜欢这小东西,对方会定时提醒他吃饭睡觉,若是他不干,便使出浑身解数捣乱,又让他头疼不已。
“那我们侯爷失踪一案……”
无情捏着小鸡仔软乎乎的身子,心情不错,嘴角微微一翘,众人只看到无边风月都朝自己涌来,一时愣在原地。
“神侯府会全力追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啾!”小鸡叫了一声,仿佛是在认同对方的话。
“无情,你怎么带着一只鸡?”顾惜朝诧异地问。
“是宠物。”
“无情怎么和鸡在一起?”苏梦枕好奇地问。
“是食物。”
“无情怎么抱着一只鸡,是女子的身体不够娇软吗?”雷媚风情万种地问。
“是礼物。”
“无情啊,你的鸡看起来真好玩,能不能借我玩玩?”温柔开心地问。
“是财物,不外借。”
“无情,你这鸡看起来很肥啊……”哥舒懒残摸着下巴,低声说,“是带来孝敬师叔的吗?”
无情手掌压下张翅膀炸毛的小鸡仔,朝长辈歉意一笑,“是宝物,不能吃。”
在他掌心下的方应看立刻被安抚了,返身爬进无情外套里,伸出个小脑袋,朝哥舒懒残嚣张地啾啾挑衅。
评论(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