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闲事录.5
方应看已经失踪一月有余。
有桥集团有米公公撑着,不会现出颓势,但在江湖上的影响已经大不如前。
“我现在是真的相信那厮变成一只鸡了。”追命抱着长大了一些的小鸡,感慨道。
他发现这只鸡的鸡毛重新长出来后还挺软和,忍不住又搓搓鸡仔的脖颈。
这天四人难得有闲聚在一起吃饭,无情甚少吃荤,面前摆了一盘用井水洗好的水灵灵的鲜花,是他后园种的。
“感觉这只鸡来了之后大师兄的花都开得不错,怕是上边的虫子有治了。”铁手看了那盘花一眼,感慨道。
无情摇头,“不,不知为何,它不吃虫子。”
他有带着对方到花园里采虫子吃过,当时陈日月把鸡嘴撬开,白可儿拿着筷子往里塞虫子,小鸡仔翅膀乱扇,爪子乱蹬,叫得十分凄惨,无情当即喊停。
“这鸡颇有灵性,不吃荤也不杀生,是要成佛了。”叶告看得感慨,口中轻颂一声阿弥陀佛万物有灵,然后就看到鸡仔一爪子把旁边的虫碾进土里。
五人围观鸡仔踩在虫子堆上大叫。
“怎么会有如此残忍之事呢?”白可儿满脸悲悯,双手合十闭目不敢细看。
“……”
从此以后,鸡仔每天要做的就是把见到的虫子全部碾碎。
追命听完,哈哈大笑,倒了一杯酒推到小鸡面前,“虫子不好吃,尝尝这个。”
面前的劣酒气味呛人,方应看只闻了一下,躲到无情手掌里边。
就在两人聊天时,两道人影匆匆跑进大门。是冷血带着习玫红过来。
小姑娘平日里舞刀弄枪,此时难得打扮沉静,手臂上挎的不是双刀,而是一个小篮子。
反倒是冷血,脸上有几分委屈之色,头顶鸡毛,身上臭味萦绕,把习玫红扔下就走了。
“无情大哥,追命大哥。”性子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将篮子放在两人面前,“这是我这几天给它做的小衣服。”
她把一条猩红色的布块摊在掌心,布块上有两个小孔,还有个盘扣,炫耀给无情和追命看。
无情轻笑,把鸡仔放到她面前。“挺好看的。”
方应看想躲开对方涂着薄红蔻丹的纤纤玉手,还是被习玫红抓住了。
“大师兄,三师兄,能否请你们帮个忙?”冷血看见习玫红掐住小鸡的脖子就往它身上套小布条,完全将来时答应自己的话抛在脑后,头痛不已。
“捕快们刚把收来的鸡笼子都堆在六扇门了,里边都是鸡,让我们一只一只地认呢。”
“……去叫上顾惜朝他们一起。我们立刻赶过去。”无情让童子推来燕窝,把鸡仔交给习玫红,和追命童子们一起往六扇门赶去。
习玫红把鸡塞进篮子里,“我带它去看看可以吗?”
“可以的。”无情说道。
一行人才到大门前,里边的鸡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阵难以言说的恶臭,原本清净的府衙重地,变得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手下的捕快们办事利索,源源不断地搜罗京城集市以及周边村落的鸡禽,大部分汇聚于此,就为了找一个人。
方应看。
四大名捕头痛不已。
更头疼的是被抓壮丁的顾惜朝和戚少商,王小石和温柔也在里边,白愁飞和雷纯站在一边给他们加油助威,并不参与。
众人看鸡看得眼睛发直,无情几人急忙上去帮忙。习玫红带着篮子靠近雷纯,和她炫耀篮子里被迫穿上衣服的小鸡。
院子里,铁手迅速从鸡笼里拿出一只芦花鸡,把它放到写着方应看三个大字的牌子前,“你是方应看吗?”
鸡一脸不解。
旁边顾惜朝迅速接过,用朱砂在鸡爪子上一点当做标记,塞进另一个笼子里。
院子的另一边堆满了鸡笼,里边的鸡都是被检查过的。
方应看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铁手机械地捏着一只鸡的翅根提起来,放到牌子前。
“你是方应看吗?”
众人侧目,只见鸡沉默一阵,就在顾惜朝要将之塞进笼子里的时候,那只鸡叫了一声,点点头。
霎那间,玉面修罗纵使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是方应看?!”他提着鸡,指着木板上三个字,哑着声一字一句地问:“方应看?”
他手里的鸡再次点头,“咯咯”了两声,仿佛在说“吾是”。
正在翻鸡笼的众人纷纷停下动作靠拢过来,小寒山燕头上还插着鸡毛,变成了小寒山鸡,瞪着圆圆的眼睛,“它说它是方应看?”
“你要是,就点一次头,不是,就点次两头。”无情比较冷静,率先提问。
顾惜朝把鸡提起来,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鸡点了一次头,再也没有过其他动作。
众人哗然!
就连狄飞惊的头都惊讶地抬高了几分,眼神落在那只鸡的脑袋上。“此鸡甚美,有几分小侯爷风姿,但我觉得这还不足以证明它就是方应看。”
温柔拍着衣袖上发硬的鸡屎块,“那你想怎么做?”
“砍它一边翅膀试试,若是变成人的手臂,那就是了。”
雷纯沉思道:“若不是,岂不是伤害了动物?”
“我觉得我们可以直接把它的脑袋砍下来,变成人的话也算对朝廷有个交代,变不成人,正好也能烤了下酒。”戚少商说。
活菩萨见过不少,活阎王第一次见,方应看腹诽。
旁边王小石道:“我觉得,以小侯爷的心气,就算它身在其中,也不会回应我们。”
白愁飞拍拍王小石肩膀,颇有感触地说道:“我明白那种感受,自己最落魄的一面暴露于人前,成为他人笑柄,若我是他,宁可一头撞死。”
“那我们要怎么办?把这些鸡都杀了?”王小石为难地问。
不,你不是我。方应看缩在雷纯怀里,懒懒地吐槽。
顾惜朝环顾众人,与无情递了个眼神,一拍桌子,“把这拿给那道人看便能见分晓!”
无情道:“我拿过去吧,我在这边不方便帮忙。”
顾惜朝答应下来,随手扯了块布条把鸡捆住,左看右看,挂在燕窝的靠背上 :“这鸡脏着呢,小心些。”
“玫红,可否请你帮忙。”冷血向自己女友求救。
习玫红自然答应下来,把篮子和小鸡交还给无情,给他推轮椅。
短短时间里,这只鸡的眼睛上被两个姑娘用胭脂画上了眼影,红一块紫一块的。
无情掏出手帕给它擦擦,没法擦干净,安抚地揉揉小鸡的翅膀,两人前往地牢。
那妖人有些蛊惑人心的手段,被关在地牢深处,没有守卫看守。
习玫红推着无情来到牢房外,打开门就退出去守卫了。那道人饿了一天,还以为有人送吃的,抬眼看到是无情,郁闷地垂下脑袋去。
“劳烦你看看,这是方应看吗?”无情直言来意。
道人摇头。
“是不知,还是不是?”
“我不知道,念个口诀,若是,它自有反应。”
“为何一早不念?”
“大捕头看到院子里那几大筐鸡笼了吗?”道人有气无力地说。
无情皱眉,“如何?”
“我对着里边的鸡挨个儿念了一天,这会儿滴水未进。”道人声若游丝,十分虚弱。
“……”
无情叹气,“劳烦你再念最后一遍罢,之后我让人给你送饭食。”
道人抬眼看了那只鸡一眼,认命了。
只听对方低头念诵一些奇异的词句,无情眼前突然一花,一阵黑影骤然出现,坐在了他大腿上。
“……”
“……”
方应看镇定地抬起无情的手臂揽过自己腰际,挡住了不着片缕的身体。
“你这个妖人,害得本候好苦!”
在道人看不到的地方,无情看到对方稍稍起身,从屁股下拔出了被坐烂的竹篮子。
“……”无情见他伸手摸索不停,叹气一声,伸手帮忙拔下扎在对方屁股蛋上还穿着绣线的绣花针。
那是习玫红的针线篮,里边装着线团和给小鸡做的衣服,还有绣花针。
用暗器重伤神通侯,传出去习玫红能吹一辈子。
无情捏着绣花针,第一次感受到世事无常。
方应看脸色不变,双肩肉眼可见地放松一些,直接坐到对方腿上。“劳烦大捕头送本候一程。”他可不想和戚少商一样被对方以有伤风化罪抓起来。
“方小侯爷……”无情被方应看挤进燕窝里,还得顾忌着给对方掩护,伸手狠狠掐了对方腰际一把!
方应看没忍着痛,惊呼一声,惹得外边的习玫红急忙跑进来看。
监牢里,大捕头抱着一丝不挂的神通侯,燕窝上还挂着一只鸡,两人回过头,与她对上视线。
习玫红瞬间如坠冰窟,默默的,慢慢的,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女脸色惊恐不已,像是被厉鬼索命,拼命施展轻功跑出地牢,一路尖叫着往前院人多的地方赶去。
“玫红……冷静……”无情来不及劝阻,小姑娘求生意志顽强,顷刻间跑了没影!
“啊啊啊啊啊啊!鸡吧变成方应看啦!!”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往后院赶,冷血最为着急,居然先轻功最好的追命进一步赶到,扶住脸色苍白的习玫红,“怎么了!”
“我、我亲眼看到那道人……那道人把无情的……那话儿变成了方应看!!!!!!”
“……”
无情抱着方应看,对方给他转着燕窝轮子,将将赶到地牢门边,堪堪听到小姑娘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原来道人口中所说的此鸡非他们找来的彼鸡,众人的惊呼此起彼伏,夹杂着顾惜朝的谩骂声和一群鸡叫声,一时间六扇门人声鼎沸。
累了,毁灭吧。方应看和无情难得心有灵犀,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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